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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名字叫耶穌

我以為雅各要說個不停。

但是他沉默下來,遠眺著村子。

一堆人在大喊大叫。

我撥了撥頭髮,轉頭望去。

天色完全亮了,我看到一群人在山頭上,大人和小孩簇擁著朝我們走下山來。

拉比從混亂的人群裡鑽出來──老阿耳基慕,還有他的姪子耶孫。我看得出拉比想要阻擋人群,但是他隨著瘋狂的人群被推擠到山腳下的會堂,直到棕櫚樹前的空地才停下來。

我們在小溪另一邊的山坡上看得很清楚。

他們從人群裡把兩個男孩給押出來,那鴻的兒子以特拉,一旁還有「沉默的哈拿」的弟弟,我們都管他叫作「孤兒」。

拉比踩著石階到會堂屋頂上。我往前走了幾步,但是雅各冷冷地把我拉回來。

「別蹚這渾水。」他說。

阿耳基慕的話壓過了溪流聲和群眾的抱怨聲,「我告訴你們,我們在這裡會有個審判!而且我要有證人,證人在哪裡?證人要站出來說清楚他們看到的事。」

以特拉和「孤兒」站得很遠,在他們和忿怒的村民之間似乎橫阻著無法跨越的深淵,有人揮拳,有人則低聲咒罵,也不知道在嘀咕什麼。

我又想走向前去,但是雅各把我拉回來。「你別管它,我就知道會這樣。」

「什麼,你說什麼?」

群眾突然鼓譟起來指指點點。有人大叫:「可惡的東西!」

年紀比較大的以特拉對著群眾怒目而視。他以前是個正直的男孩,大家都很喜歡他,在學校功課名列前茅,他去年也被簇擁到聖殿來回答老師的問題,讓拉比頗為得意。

比較年輕的「孤兒」黑眼睛睜得大大的,臉色蒼白害怕,嘴唇不停顫抖。

拉比的姪子耶孫站到屋頂上,重覆著他叔叔的宣告:

「別再做瘋狂的事了,我們會依法審判,但是證人在哪裡?你們當中是誰起的頭,你們害怕了嗎?」

群眾淹沒了他的聲音。

在山下,以特拉的父親那鴻和他的妻子女兒跑了過來。群眾又是一陣揮拳跺腳的叫囂謾罵,但是那鴻還是擠了過去探視他的兒子。

拉比不停地要大家靜下來,但是我們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。

那鴻似乎在跟他的兒子說話,但是我聽不清楚。

就在群情激憤的時候,以特拉不假思索地伸手把孤兒拉到身邊保護他。

我大聲喊:「不!」但是聲音消失在喧譁裡。

群眾手中的石頭形成一道弧線劃破天空,落向空地裡的兩個孩子身上。

我奮力擠進人群接近孩子,雅各跟在我後面。

但是一切都已經結束了。

拉比在會堂屋頂上如野獸一般咆哮。

群眾終於靜了下來。

拉比摀著嘴,呆望著他腳底下的石堆。雅各搖搖頭,轉過身去。

以特拉的母親號啕大哭,他的姐妹們也低聲啜泣。群眾一鬨而散,忙不迭地跑向山上、荒野或山坡上的小溪。

拉比揮著手:

「跑啊,儘管逃避你們幹的好事吧!但是上帝會看見你們!上帝看見這一切!」他緊握拳頭大吼:「撒但統治了拿撒勒!跑啊,看看你們做了什麼可恥的事,你們這些無法無天的可悲暴民!」他兩手抱著頭,哭得比以特拉的母親和姐妹們還大聲。他俯身嗚咽,耶孫緊緊抱著他。

那鴻把以特拉的母親和姐妹們拉走,回頭望了一眼,拖著妻子到山上去,女孩們跟在後面跑。

現場只有幾個走散的雇農和打零工的,還有躲在棕櫚樹後面或鄰近屋子裡窺看的孩子們、凝望著石堆的雅各和我,以及那兩個屍身橫陳的男孩。

以特拉的手還環抱著孤兒的肩膀,他的頭埋在孤兒的胸膛。孤兒的頭血流如注。以特拉的眼睛微閉,除了他的頭髮,沒有其他血跡。

他們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。

我聽到沉重的腳步聲,落單的人們也匆匆離開了。

在我們身後,約瑟、不良於行的老拉比比利家,以及村子裡其他白髮蒼蒼的長老們,都到空地來。我的舅父革流巴和亞勒腓也在其中,站在約瑟旁邊。

他們都靜默不語,似乎既困惑又驚訝。

約瑟凝視著死去的男孩。

「這怎麼回事?」他望著雅各和我喃喃低語。

雅各嘆了一口氣,眼淚奪眶而出。「就是……那麼一回事」他垂著頭低聲說:「我們原本可以……我沒想到……」

屋頂上的拉比搭著他的姪子耶孫的肩膀抽噎,耶孫遠眺曠野,神色悽然。

「有誰指控他們嗎?」革流巴舅舅問,他望著我,「耶穌,是誰指控他們?」

約瑟和比利家也跟著問。

「我不知道,舅舅,」我說:「沒有任何證人站出來。」

拉比已經泣不成聲。

我走向石堆。

雅各又把我拉開,但是這次溫和許多。「走吧,耶穌。」他低聲說。

我佇立原地看著他們,彷彿是兩個在石堆裡沉睡的孩子,他們流的血不夠多,真的,還不夠多,所以死亡天使才沒有駐足轉身注意到他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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